林敛熙醒时,江霄飞已经走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晕倒之前,她听见门外的人喊顾知攘“乖儿子”,头一反应便是顾老爷亲自来抓顾知攘了。

    但说话那人声音与顾老爷的大不相同,顾老爷经商,爱财,从里到外都是一股铜臭味儿,可门外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,有种浪荡不羁,桀骜嚣张的意味,好像他什么都不缺,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一样。

    林敛熙心知顾知攘有秘密,是人都有秘密,既然有隐瞒,那便是不想旁人知道,不问就是了。

    帐内闷热,她揉揉后颈,拭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,从帘幔内钻出。

    房间是顾知攘的,这点在林敛熙醒来时就知道,她颇为头疼的揉揉眉心,往灯烛亮起的正厅走去。

    厅内,顾知攘瘫坐在扶手椅上垂着眼,听见林敛熙的脚步声,抬起头十分勉强的笑了笑,眼神有些黯淡。

    “师姐,你醒了啊。”

    两人四目相对时,他的背后倏然涌起阵凉意,不明为何林敛熙看他的眼神会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    “师姐?”顾知攘心如擂鼓,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烛火之下,林敛熙以为是自己刚睡醒看花了眼,或是还在梦中。她几步走到顾知攘跟前,抬着他的下巴,居高临下的俯视他,凑近仔细瞧着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顾知攘再一次被黑暗笼住,他编不出哄不住林敛熙,没法找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向她解释刚才出现的人与他有什么关系,昨夜害他们暴露在官府面前的黑衣女子是谁。

    他眼中满是愧疚地望向她,眼前那张看了很久都看不厌的脸霎时放大。两人的眼眸隔着二指宽,连对方的鼻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,距离太近,近到无论谁,只要稍稍偏开头,就能吻住对方。

    可忽然间,两滴热泪从林敛熙眼中直直坠落到顾知攘眼里。

    林敛熙知道自己没眼花,她从心到脑,每一处会思考有反应的器官都陷入剧烈的震颤之中。

    脸上的伤疤早已被林敛叶治愈,心中的深坑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填满,她想过与眼前这个人重逢之后会是什么样子,她以为会是狂喜与怨恨两个极端,但真的找到他之后,她才发现,都不是。

    林敛熙松开手,掉头朝自己房内走去。此时的她,就好像曾经一直身处于杳无人烟的深山内看守一份见不得光的宝藏,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守在宝藏的入口,忽然有一天,安排她守在那儿的人告诉她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    她没有得到过自由,所以她没有狂喜,她没有见过人世,所以她没有怨恨。

    她什么都没有,若非说有什么感觉,那便是清空了心里的一道沉疴,释然而已。

    顾知攘伸出手想拉住她,却仅仅碰到了她的衣袖。他站起身喊了声师姐,林敛熙没回头,只是对他摆了摆手说:“今日你父所作所为已昭示从此顾家不会再派人来害你,就算有人来,以你的本事也躲得过。我已拿回了我的卖身契,便不多做叨扰。山河辽阔,有缘再见。”

    “师姐!”顾知攘疾走如飞站在她面前,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急声道,“为何忽然要走?”

    林敛熙漠然看他,“我在这儿本就是为了拿回卖身契,现在东西到手,无需停留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过卖身契绑不住你!”